歌尽桃枝

【底特律/警探组ABO】蓝蝴蝶与伏特加（二）

第二章

在见到康纳之前，汉克还曾经抱有一点希望，期待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少爷是不是会和其他弱小的Omega不同，比如没有那么烦人，没有那么叽叽歪歪，没有那么身娇体弱柳扶风一吹就倒之类的。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后，这个幻想别打破了。

——他简直还不如那些娘们唧唧的Omega！

汉克感觉自己带了个好奇旺盛的四岁小崽子——说话不过脑子，做事不懂得看气氛，时不时做出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大条行为，要么把他噎得说不出话，要么把他气得牙疼。

“汉克，为什么……”

“——不要，再问，为什么，了！”Alpha警官猛地扭过头，一字一顿地凶狠地说，“你他妈的哪来这么多问题？你今天已经问了我二十个为什么了！”

“二十一个。”康纳好心地提醒，把汉克气得胡子抖动，“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打包送去你那个磕了春药的哥哥那里！听见没有？”

Omega无辜地“哦”了一声，把喉咙里那句“为什么你的裤子拉链开着”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今天要去调查一件凶杀案。受害者是一名Alpha，名叫里奥·曼弗雷德，他在他去看望他的Alpha父亲的时候遇害死亡。他的父亲是本市颇有名气的艺术家卡尔·曼弗雷德，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他有一个二十四岁的、未婚的Omega管家。

“听起来很像什么豪门恩怨啊。”汉克一边打量着现场，一边对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房子啧啧称奇。康纳看着血泊里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皱眉道，“所以，在场的只有他们父子和那个Omega管家吗？”

“是这样。”汉克说，“卡尔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见惨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儿子倒在了地上。”经验丰富的警官显然对这种说法持保留态度。

康纳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对。”

“哪里不对？”汉克没心思理会他，他还要对现场的物品取证留档，指挥着小警察们忙得团团转。康纳则是一边在房间内乱走，一边闭着眼睛，像小狗一样用力嗅闻着空气中残余的微妙的气味。

这诡异的行为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他的Alpha警官不得不去制止他。

“你在做什么，康纳？别犯傻……”他话没说完，Omega探员说出的话便让他愣在了当场。

“这里有第三个Alpha。”

……

“所以，你闻到了三个Alpha的气味？”

他们站在后门外，假装在抽烟，避开前头嘈杂的耳目。“我很确定。”康纳低声说，“这个人很小心，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我能闻到他，这是……”他皱着眉头努力嗅了嗅，“风信子的味道。”

“哇哦。”汉克吃惊地嘟哝道，“带一条警用犬来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谢谢，我当做赞美收下了。”康纳彬彬有礼地说。

他们试图从现场的痕迹来判断案件发生时的情形，然而除了能看出里奥是被人推搡、后脑勺撞击硬物致死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个神秘的Alpha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线索。

“看上去像是强奸未遂。”汉克转了一圈后评价道。

派来协助调查的协警——同样是一个Alpha——笑了笑，说，“是的，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以前接到过报警电话，说里奥·曼弗雷德性骚扰这个Omega……”小警官挠挠头，“说句实话，这种情况就算是强奸我们也没办法处理，更何况只是性骚扰？”他说完耸了耸肩，“总之这个Omega的通缉令我们已经派出去了。”

事已至此，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汉克只能先安排人手带走里奥的尸体，以及安抚那位打击过大以至于什么都不记得的可怜老头。

“那个Omega管家会去哪里？”康纳问道。

汉克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如果是出生底层的Omega，别说像康纳一样出门工作了，就连能不能获得作为“人”的权利也是个问题。在失去了自己的Alpha后，很多Omega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逃跑乃至自杀的行为比比皆是。

康纳翻阅过那位Omega的档案。照片上的男人微笑着凝视着镜头，他相貌俊美，姿态顺从，是一位难得的优秀Omega。如果不是卡尔父子，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了。

他在脑海中建立了几种假设，又被他自己一一推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把玩一枚硬币——硬币在灵巧的指尖翻腾，发出滴溜溜的响声，非常赏心悦目。

在场的第三个神秘Alpha。失踪的性骚扰受害者。遮遮掩掩的老父亲……

这看似毫无头绪的线索当中，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

他们回到底特律警察局的时候正好撞上要出门的盖文·里德。看到他俩，盖文表情一僵，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汉克视若无睹地和他擦肩而过，倒是康纳停了下来，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你好，里德探员。”

“汉克，带着他的狗。”盖文阴阳怪气地嘟囔道。碍着老冤家在场，他不敢再胡乱释放他的信息素，只是用他蛇一样阴柔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康纳。

“难怪你竟然准时来上班，这里终于有吸引你的东西了。”

“怎么，里德？你又想挨揍了？”汉克粗声粗气地说，“想要我替你在另一边脸蛋留一个一样的印子么？”

盖文鼻子都快气歪了，汉克揍他的地方到现在还微微有点疼痛。然而当他注意到康纳状似乖巧的躲在汉克身后的时候，又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

“汉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材。”他凑近Alpha同事的耳边，轻柔而低声地说道，“你以为这个Omega是什么需要你保护的东西么？哼哼……”

“你什么意思？”汉克猛然抬头直视他，却只得到对方一个不以为然的哼笑。

“动一下你那个草履虫一样的脑子，然后去调一下他在警校时候的记录。”警官说，“你就会知道你养的不是什么听话的狗，而是一条随时准备咬你的狼。”

“……”

“他跟你说什么？”等到里德哼着小曲远去后，康纳才小声问道。

汉克说，“谁知道？”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个他心中一直好奇的问题。

“对了，你为什么会是最后一名从警校毕业？”

康纳的脚步一顿。

那一瞬间，汉克看见自己的搭档那双总是温和的浅棕色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然而那道光转瞬即逝，警官眨眨眼，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我太弱了。”Omega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的，Omega的成绩和Alpha相比总是相形见绌。”

许是因为多年出警的嗅觉，汉克还是感觉到对方说这话时有略微的不自然，但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午休的时候，当他坐在自己座位上，听到隔壁的康纳接了一个电话，专心而小声地说着什么时，终于还是没忍住，利用权限调出了警校的档案系统。

……

康纳·塞博莱夫

性别：Omega

家乡：底特律，密歇根

入学：2036年9月

毕业：2038年6月

累计绩点：3.95

……

汉克一目十行地扫下去，直到他看到了康纳的成绩报告单。

他的眼睛微微的睁大了。

康纳·塞博莱夫在警校的所有平时成绩都是A，成绩名次在学校位于前10%。

——除了他毕业的那一次。

“汉克，怎么了？”康纳挂了电话，疑惑地看着汉克略有些发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没什么。”汉克以他单身多年的手速迅速叉掉了警校档案窗口，“只是查阅嫌疑人的资料。不过……没什么进展。”他摊了摊手。

“……哦。”康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晚可能要早退。”

“哦？约会么？”汉克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只是调侃，心中却有些隐秘的不快——不知道是因为下属临时旷工，还是因为他的不坦诚。

不过，他又有什么义务要向自己坦白呢？他们只是同事而已。

康纳摇了摇头，“家庭聚餐而已。”

“……好吧。”汉克一想也是，他并不需要约会——想和赛博莱夫的小公主结婚的人恐怕可以从底特律一直排到旧金山。所有的高级餐厅任他挑选……从Burger King，到Five Gays，到In'n Out……他有些郁郁地想，该死的富人。该死的资本家。

他没注意自己把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不，汉克，资本家们约会不去汉堡店。”康纳诚挚的说，“而且就算是一般人，如果不想一辈子单身，通常也不会选择汉堡店作为约会地点。”

“闭嘴吧，混蛋。”被下属莫名其妙地嘲讽了一顿品位的中年Alpha没好气地咆哮道。

++

“塞博莱夫小公主”这个外号的起源并非空穴来风。

在2038年，Omega的稀缺程度虽然不至于让政府将他们关起来强制配种，但也足够让选择单身的人们承受足够的压力。

至少在塞博莱夫这样的豪门大族中，康纳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当一个独身主义的先驱者的。

他走进塞博莱夫家宅的时候看到阿曼妲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女佣恭敬地将他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轻声说“谢谢，克洛伊”——窗外的大雨声音淅淅沥沥，电视机里传来两个男人凄凄惨惨、声情并茂的演绎。俗套狗血的霸道Alpha和柔弱Omega的爱情肥皂剧，尤其受阿曼妲这种中年女人的喜爱。

“你回来了，康纳。”阿曼妲头也不回地说，她正对着电视里“别打我，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能让你再怀一个！”的恶俗剧情看得津津有味。康纳恶寒地路过了她——他闻到客厅里浓郁的红玫瑰香气——信息素的味道，这表示阿曼妲现在的心情非常好，而那通常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阿曼妲姑妈。”他打了招呼，仰头张望了一番，“60不在家？”

“他在他房间里。”阿曼妲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她又补充了一句，“900今天加班，不回来。”

康纳点点头，塞博莱夫定期会举行家庭聚餐。这很尴尬，因为他不得不和一大堆Alpha一起同桌吃饭。所以他每次都坐在唯一的Beta旁边，一B一O坐在一大堆气场强大的Alpha当中，就好像两只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的鹌鹑。

“康纳！你回来了。”听到楼梯口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康纳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爸爸。”他勉强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留着莫西干头、穿着休闲服的男人十分——他不想用这个词，但的确是——妖娆地走了出来。

很难让人想象，这是底特律最有权势也是最强大的Alpha之一。卡姆斯基，塞博莱夫现任的当家，同时也是康纳的父亲。他是家族的独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族并且将之发扬光大。他一直没有固定的Omega伴侣，而就在人们对他的私生活津津乐道的时候，他仿佛是凭空变出了他的第一个儿子，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因此坊间传言说卡姆斯基养了二十几个Omega情夫给他生孩子。年少的时候康纳经常会做卡姆斯基抱着一个礼盒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康纳，我送了你一个弟弟给你作生日礼物，你喜欢吗”，然后礼盒里蹦出一个小号的900对他咯咯直笑，诸如此类的噩梦。

不过好在，直到康纳成年， 他都一直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Omega儿子。卡姆斯基并没有再给他变出一个弟弟来。

他和卡姆斯基寒暄了两句，原本想躲回自己的房间，却忽然被墙上的一幅陌生的画吸引了注意力。

这幅画画的是一丛鸢尾花，画面显得非常繁复，它们挤挤挨挨地簇在一起，远看上去就像一群蓝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喜欢吗？”卡姆斯基用一种堪称慈爱的咏叹调问道，“为了庆祝你考进警校——嗯，当然其中也有我帮忙——我从一个拍卖会上买下的，送给你。”他没有提多少钱，但纵然像康纳这样对艺术一窍不通，也知道这副画肯定不会是小数目。

“喜欢。”康纳答道。卡姆斯基的手还搂着他的肩膀，他能闻到卡姆斯基的信息素——葡萄酒的香甜醇厚味道。这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放松而不是跳起来的Alpha信息素之一。

“梵高的《鸢尾花》。”一个声音从二人身侧传来。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个和他长得有八九分相似的青年从房间里走出，这是他的哥哥，外号60的塞博莱夫家二公子。

60酸溜溜地说，“老头子难得找我帮忙黑进拍卖网站，结果又是为了你。就这东西……”他指了指，“大概8000万刀吧。”

康纳茫然地转头望着卡姆斯基，后者对他露出一个见牙不眼的微笑。

“没事，不贵。”卡姆斯基说，“没上次送你的胸针贵。”

胸针？康纳皱着眉头想了想，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他送的那个蝴蝶形状的胸针？

……好像被自己夹在衣服上丢进洗衣机了……

糟了，洗衣机不会坏掉吧……

此后坐在晚饭桌上和家人一起用餐的时候，康纳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出租屋里那台价值不过几千刀的洗衣机，任凭卡姆斯基如何讲他那些又冷又老的段子，他都没有展露笑容——连他最爱吃的芝士玉米仿佛都失去了味道。

直到阿曼妲姑妈说出那句话，他都以为自己在出租屋内美滋滋的独居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你说什么，相亲？”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爱开玩笑吗？”

阿曼妲放下刀叉，她严肃的脸色里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康纳。”黑人女性交叉着手指，矜持地说，“其他的Omega在你这个时候，都已经结婚生子，甚至有了第二个孩子……”

“我和其他的Omega不一样，我不会结婚的。”康纳说，他从小到大在外面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刁难，却都没有“相亲”两个字令他感到这么荒谬可笑。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阿曼妲。”他的Beta哥哥嘲笑道，“他结婚的时候恐怕不得不雇佣十个心理咨询师，还得带一些医生以备不时之需——为了他那个可怜的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丈夫。”

“我可以让克洛伊跟着他。”卡姆斯基建议道。60说，“不行，她得跟着我。”

阿曼妲显得有些愠怒。

刚刚那个该死的AO爱情剧让她炽热的情感死灰复燃，她锲而不舍地试图劝说自己的侄子，“是的，但是康纳，想想吧，有了孩子，你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你不能一辈子当一个单身主义……”

Omega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重重放下叉子，金属和瓷器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对方未尽的唠叨。

“那又怎么样？”他用平板的语调说，“我不需要Alpha。阿曼妲姑妈，你知道这一点。”

“康纳！”阿曼妲生气了，她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你想要永远当这样的怪胎么？我们能保护你八年，但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下去，你毕业考试那天的事再多个几次，你早晚会被抓起来投入Omega监狱！”

提到这个，康纳的牙关骤然咬紧。他身边的60噗嗤笑了一声，说，“阿曼妲，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女Alpha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不如去问问你宝贝的900？”60说，“如果不是他试图宣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小弟弟是个怪胎，对90%的Alpha信息素免疫的话。”

“让那些愚蠢的、脑子被荷尔蒙和多巴胺填满的Alpha们跪下，投降，甚至去死——”他笑了起来，“如果我也有这个能力就好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啊，康纳。”

似乎是察觉到了空气里的火药味，卡姆斯基赶紧清了清嗓子，轻松地说，“好了，我们接着吃饭吧。”

阿曼妲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而康纳则凝视着眼前的盘子，目光冰冷。

我是个性冷淡的怪胎。他漠然地想，那又怎么样呢。

我可以假装成一个安全无害的正常人，一个柔弱、需要庇护的Omega。我可以安全地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只要我想，没有人能猜到我真正是什么东西。

——哪怕是汉克·安德森也不行。